眼 泪

雨

第十二章
......
“美久理,你不吃不喝的,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!”第四天了，枫的眼睛始终没有张开过，我必须一步不离他，我要等他醒来，他会醒的,一定……如果,不会醒了，我也会陪着你的,枫。

“美久理,你出来以下，”枫的母亲在门口说,她似乎和枫一样不善言辞,“伯母有话对你说。”
我竟然很听话地,静静地听她讲。“美久理你是个好女孩......或许，枫的不说话,会给你造成困惑......我并不清楚，你们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......我不想,也不会介入你们之间......”说话间伯母总是因为组织语言而几度停下来。“你们好自为之,年轻人要珍惜珍爱。”伯母拍了下我的肩膀,起身离开了。

我双腿无力,瘫坐在椅子上，彰这时端来一杯牛奶.我接过了，喝了,这时却来了一个人。
“是黑岩先生?”我问,几个月前在京都来访过，应该不会记错。
“是，远藤小姐好记性。”律师说:“这次,是想来确认您对于遗产继承的事情......”
“这......”我很为难。
“是什么事?”彰当然不知道。我是否要继承?或许在前一段时间，我还会答应,可现在,我已割舍不下了。“不,黑岩先生。”我说，“我还不能......”“好吧,只要您想通了,随时可以来找我。倒是远藤现在很想见您......”“我知道了。”
黑岩先生走了，这时才发现开始目眩起来，头好疼,胸口也很闷,难道又不支了吗?

......
似乎又晕倒了。
四周全都是酒精和碘酒的味道,可怎么......我努力睁开眼睛,满眼的就是枫的脸,哦，上帝保佑,他醒了!我抬起右手,摸摸他的脸,我真怕这不是真的.可我确确实实地，能感受到他,他的体温,他的气息以及他的一切一切。我坐起来,紧紧搂住他的脖子,枫将我拥在怀里,吻着我的发,一切尽无言。

我不知道，彰和清代子,还有枫的父母，正站在虚掩的门外，无声地，高兴地看着门里的一切。
枫脖间的眼泪坠子也似乎在高兴着呢!

第十三章

一个月后。

明天，我就要成为枫的新娘了，所有人都来帮忙。枫穿着合身的新郎礼服，有落魄的神情吗？似乎没有。倒是我，婚纱好小哦，很难过啊。

婚礼明天会在近郊的教堂举行，会有很多人来吧。

彰的神情好象怪怪的，难道还有可能在在乎吗？

总算是衣服这方面张罗好了。枫这时走过来，从口袋里取出“眼泪”，挂在我的脖子上。银链带着他的体温，驱走了今年这个阴涩的春天的寒意。我笑了。

“戒指戒指，还有捧花！”美和忙里忙外。“这捧花是百合，可是枫最喜欢的花哦。”美和告诉我。

爸爸妈妈这时也来了。妈妈一句话也不说地，静静地为我打理着头饰，父亲则和伯父聊了起来。伯母将枫拉到一旁，又在嘱咐些什么事。彰只是远远地看着我，和清代子站在一起。

至于我的养父，前几天已发出了请柬，但似乎染病在床，只是在电话里恭喜了一下。

现在的心情，怎么说呢，并没有预想重点那样高兴。婚后能幸福吗？有可能厮守终身吗？但也总算是能在一起了，至少现在是幸福的，不要多想了。

次日

先是教徒们的诵经，祈祷百年好合，又听牧师讲经。这样同枫站了不知多久，腿酸倒是无所谓，就是怕……还正说着，枫就睡着了……我推推他，就是不醒，这……

总算是完了，到了交换戒指，枫还是睡着，站着竟也能睡着！牧师一脸尴尬，美和忙从席间跑上来提醒枫。

说实话，到现在，我都不能不能相信我要和枫结婚了。我不知道，我是真的爱枫，还是因为别人的影响而喜欢他；我也不知道，他是不是真的爱我，他的漠然使我变得惶恐不安。

枫会追上来吗？不会。会吗？没有。

我低下头，很神经质地，我哭了。我的眼泪坠到了地面，我的“眼泪”依旧挂在胸前。我将捧花放在过道边，引来宾客们诧异的目光。我也不能管那么多了。我想把手指上的要给枫的指环取下来。这时枫从后面抓住了我的手，用他的眼睛注视着我的眼睛。我低下头，避开他的目光，却被霸道地吻住。

这戏剧性的婚礼啊！

第十四章

婚后的生活是平淡无奇的，各自都忙着自己的学业。学习的压力，再加上长期住校造成的家庭压力，使我对枫的爱已近乎歇斯底里。

枫对我的思念或许能用“眼泪”来缓解，而我呢？我已经到了只能靠摔枕头解闷的地步了。

好不容易到了休假，美和也出差去了，家里只剩我一个。
我做好了晚饭，等枫回家。无聊地坐在沙发上，心不在焉地翻着那几乎被翻烂的报纸。
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？你去哪儿了？你不会出事吧？

丁冬。门铃响了。
我跑去：“谁？”尽管我知道那是枫。
“我。”没错。
“你去哪儿了？”我很生气，“为什么不回家？”
他不做声，我背靠着门，倚着坐下来。我将头埋进臂腕。枫，你不爱我吗？
我不停地掉眼泪，枫则一直不停地固执地按着门铃。

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，我听见钟声,从客厅悠悠地传来。十二下，12点了。枫竟还没进门，他一定饿了……我在干什么！等以下，今天是9月25号，不，现在是9月26号……！

我赶忙起身开门。枫竟也是这样倚着门坐着，见开了，站起来，将手中的一包礼物塞给我：“生日快乐。”他不带任何表情地说，我咬了咬嘴唇，使劲不把眼泪掉下来。“原谅我，原谅我，枫！我发现那么在乎你。我对你发脾气了，对不起……”枫抱住我的头，按在他的胸口。“眼泪”硌得我的脸好痛。

餐厅。

“你干什么去了？”说着，我边拆着礼物——枫给我的生日礼物。很久没有人送给我生日礼物了。枫竟记得。
“给你买礼物。”洗完澡，他正擦着头发。“怎么那么迟回家，我很担心你……”这时，礼物拆开了，里面是我爱吃的中式煎饺，包装盒竟是千叶县的“上海饭店”！枫为买这盒点心，竟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去千叶！只因为我曾无意提到过喜欢吃千叶“上海饭店”的饺子！。枫可能还找遍了整个市川市，因为那个店面很偏僻。
我拿起一只，虽然说早已凉了，但我觉得分外的好吃。

“我先睡了。”说着，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，走进卧室。我久久地抱着那一盒饺子，紧紧地抱着……

这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美丽，在我眼里，一切都好象镀上了一层银，都那么迷人。我靠着枕头坐着，枫安静地躺着，我不确定，他是否睡着了，没有一点声响。望着枫，我笑了，他会是个好丈夫。

第十五章

不多久，几个星期后，彰来邀请我们去游乐园玩。美和说她不去。那么只我、枫、彰还有清代子四个人。虽说彰现在都二十几岁了，却跟个小孩子似的，给病人看病时，罪里老爱叼着一片柠檬，有事没事去儿童收容所和孩子们玩，这次又想去游乐园，真是。

一趟下来，我和清代子竟都胸口闷，想呕吐，还头晕，我因旧病的缘故还加上气喘。“以往似乎不会这样啊。”清代子说，“美久理，你说会不会……”说完又是一阵干呕。两位男士倒是一点都不明白，彰还嘲笑着女孩就是没用。我也担心着。

下来因为我和清代子两个都提不起兴趣，所以早早地回家了。我下意识地摸摸肚子，又看看枫的表情，想知道枫是否会接受。无奈，总看不出。

回家后，我独自地，背着枫去了医院。检查结果出来了。医生就开始大肆地宣传他医院的人流药流有多好多好。

不！我要为枫生下这个孩子。第一个孩子。我们的。

听了旁边一位医生说，按我的体质，流产后很可能不再会有孩子了。我更是一听便飞也似的逃出医院。

回到家，也不顾枫,打电话给清代子，询问她那边怎样。清代子倒是说：“哎呀，小彰说不要这个孩子啊。”原来她也去了医院，彰竟不要！清代子似乎无所谓。我便愈发害怕枫的答案了。“流川君那么爱你，肯定是要的啦！你放心！“听语气，难道说彰不爱她？

我又与美和通话。“哎呀，美久理，真是太好啦！老爷夫人一定很高兴的！”“可我怕枫他……”“不要紧，少爷很喜欢小动物的，当然也会喜欢小孩！放心，美久理，安心把宝宝生下来！”

两个人都说叫我放心，却让更不放心。

该面对的总要面对，况且又是第一个孩子，枫，他应该不会吧。

第十六章

“枫，”我在晚饭时提出来，“如果说，我有了孩子，你想不想要？”他愣了一下，便开始不作声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
终于……“我不要。”枫不带任何语调地说。什么？！终究，还是不要吗？

“可医生说，第一个不要，以后就不再会有了。”“我也不要。”“可我要！”我伤心极了。“不要。”“我要！！”“不要就是不要。”“枫，你为什么要这样？你是不是不爱我，知道迟早有一天要离婚的，怕有个孩子是累赘？”我将伤心化作了愤怒。我掀翻了桌子，至今我也想不通，当时为何会那么失礼。菜，酒全都洒在了榻榻米上。
我哭了，颤抖着肩膀。他不说话，走过来，从后面搂住我，把我一颤一颤的肩膀埋在他的怀里。
“枫，我真的很想有个我们的孩子，你不在时它可以成为我的慰籍。为什么，为什么你不给我，要把它夺走？”我带着哭腔说。
他还是不说，不说那是因为什么。直到今天我也才明白，但后悔也来不及了。
我决定分居。因为固执的我选择要这个孩子，因为固执的枫选择不要。

我将行李搬出门外，他也一直送我到门口。“或许距离可以化解一些误会。”我心想。枫一直不曾有任何表情，和他相识到现在离别，他一直没有笑过，也很少有其他别的什么表情，这使我很难知道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。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也就好了。可并没有，这便是天注定的。
“新年前谁也不要理谁好吗？”他闭了闭眼点头表示答应。

第十七章

随着腹部的一点点隆起，日子也一点点地流逝，我几次想去找枫也总是忍住。
我住在彰这儿，美和不时地会过来。
清代子同我一样坚持着要生下孩子。倒是那一天……
清代子和我在卧室聊天。说着说着讲起了彰。“其实，我和彰已经没有感情了……”清代子掩饰不住黯然的目光，下意识地摸摸肚子。“怎么会？”我惊异。“美久理，我知道，虽然小彰和你是兄妹，但他却一直放不下你们这段感情……我打算生下孩子我们就离婚……”清代子哭了。
起初，当清代子嫁给彰的时候，我莫名的嫉妒和仇恨她，可现在，我觉得，她的确也不容易……但那又怎么样了呢？彰总是隐藏自己的情感，我还曾有一段时间因为他忘了我而恨他。是啊，但那又怎样了呢？
一切我都茫然。

第十八章

美和今天说，枫似乎很想我。我想起在“眼泪”时做“眼泪”的情景。
美和又说，枫似乎很痛苦。我想起一年前在别墅打算离开他时的表情。
美和还说，枫现在去打球，只是攥着“眼泪”在球场边发呆上几小时，或者说是睡着了。我便想起生日时，捧着那盒饺子，久久沉浸其中的样子。
我便只有用哭来面对这一切。枫一次一次地忍受着坏脾气的我。我对不起枫。我对他的只有亏欠。

第十九章

今年相比去年又冷了，12月底时就下起了雪。这可能也是我心情的写照？
我躲进公用电话亭。天的幕布已经降下来，又一出戏已经演完了。
我拨通了那个，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月的，却一直不曾打过的电话。

“哔——”是留言电话。
接下来，便是让我心碎了一辈子的话：
………美久理……我们离婚吧……

话筒从我指间滑落下来，我靠着电话亭墙壁坐下来，双手抱住了膝盖，头深深地埋了下去。泪，无声地，从眼眶中溢出来，打在地上，却掷地有声。我怎么来形容现在的不安，疑虑和痛苦呢？
有人在敲电话亭门。我抬起头，是彰。我冲出去，扑在他怀里尽情地哭。远处清代子静静地看着。
天空中，一架飞机徐徐飞过。我想，那便是美和事后告诉我的枫坐的开往落山矶的飞机。枫带走了一切东西，包括“眼泪”和这一年多来我们的所有合照——仅仅只有一张结婚照。为我影印了一份，这是为我留下来的。此外，只有我的一切思念。
之后，我才知道，那天是12月31日，次日是1月1日，新年。那是枫的生日，我没有礼物送他，惟有我的泪千行。
我更明白了，我并不是属于枫的女子，性格不合的我们，纵是爱到那么深，最后也只剩下沉默。分手，我想，那是最幸福的结局。

第二十章

又是五个月后,我和清代子同时住进了医院.这时,我才知道,因为是是先天性心脏病,所以生孩子恐怕会有危险,需要家属签字。
我知道了枫不要那孩子的原因了。
但我还是要生下来,我说过,那是我的慰籍。

我和清代子在同一天被推进产房.我们相视而会心一笑。两个人都并不是像普通人那样为生孩子而生。清代子仅为了丈夫，而我,仅为了自己。
作为清代子的丈夫的彰,在我生产时却守在我的病床边。我几次暗示他该去陪清代子：“你是她的丈夫，现在她需要你。”可他总是说：“但你是我的妹妹，并且你最有危险……”你现在还在欺骗自己吗？仅仅想靠“是你妹妹”来忘掉你的妻子，忘掉你的曾经的恋人吗？

两个小宝宝的出生都很顺利，因为难产，清代子的儿子成为了哥哥。而我的是女孩。
这是一次无比宝贵的经验，我会记住那份快乐的、释然的感觉的，尽管这代价是休克。
当两个小婴儿还在育婴室中的时候，我们便为他们取名字。
彰称他的儿子为秀吉，看来他还是没有摆脱那件事的阴影。
而我，为了对枫的思念，我给女儿取名：百合子。那枫最爱的花啊！

我取下了隐形眼镜，又换上了那副笨拙镜框的面具，将自己掩盖起来，将眼泪封存起来。
之后，我便到京都律师事务所，找到了黑岩雄吾先生，接受了遗产，也接受了洗礼。开始继承家业，接管公司。为此，我迁居京都，同女儿一起。

第二十一章

那以后，我便再也未见到枫，即使那么些年里他回来过，我也无暇见他了。渐渐地，我也索性地，想淡忘他，想将对他的思念，同那结婚照一并，锁入阁楼。纵是长大后的百合子再如何询问他父亲的信息，我也再未说过一个“枫”字。
而彰和清代子也和气地分手了。不久，我去参加了清代子的第二次婚礼，在我眼中，她憔悴多了。我和彰，彼此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，只有秀吉和百合子很要好。
偶尔回关东一次，美和会告诉我一些枫的近况，我只是摆摆手表示婉拒。
当年的新房，我也去过，已经满是灰尘，与四周别的房间大相径庭，所有东西都那样摆着，谁也没有动过。床头上叠满了枕头，为了好让枫倒头便睡。边上的枫的照片，我的照片枫都拿走了。我现在只有温存地抱住那枕头，仿佛上面还留有枫的气息。
而去那酒库，我发现，里面的雪莉酒全都喝完了，美和这才说枫每次回来都疯了一样喝酒。我，也只是嘱咐美和，不要让枫多喝。
那名叫“眼泪”的玻璃制品店，也早已关了……

这一个充满了泪水的故事，因眼泪起而起，又因眼泪终而终。我能说什么呢？这是上天的安排，我无法违背上天的旨意，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给你一瞬，让你爱我
给我一生，送你离开
抑或，这叫做
情到浓时终转薄

[完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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